小時候，我們家住的是舊式五層樓的雙併公寓。一樓的正中央是公寓住戶出入的大門，進入公寓大門就是樓梯間。樓梯間的陰暗處，也就是俗稱的「旮旯角」，是經常被忽略的閒置空間。有時住戶們會堆放一些雜物，用來停腳踏車，或任由廣告傳單和垃圾信件散置一地。
我們家住的是公寓右側的一樓，照理說是用不到公寓大門的，更不會經過剛才說的旮旯角。那時候，記得我還沒上小學，奶奶就警告過我，叫我千萬不可以去樓梯間玩。因為「貓麻仔」喜歡躲在那裡。
你聽過「貓麻仔」嗎？台語唸作「ㄋ一ㄠ‧ㄇㄚˊ‧ㄚ」，聽說貓麻仔是因意外而死的幼貓幻化而成的精怪，總在發生意外的附近地點徘徊。「貓麻仔」喜歡住在影子裡，像是地下室，陰暗的旮旯角，都可以見到它的蹤影。
奶奶年紀很大了，能活到這把歲數，人家都說是福氣。雖然身體還很硬朗，可是她的視力年退化得很厲害。那時我因為年紀小，對於奶奶所說的「貓麻仔」，一點概念也沒有。如果說是小貓的話，倒有點印象，因為幼稚園附近有一戶人家有養小貓，每次都把牛奶倒進小小的盆子裡，小貓餓了，就會自動湊過去小口小口的舔舐，小小的尾巴蹺起來，走路的樣子很可愛。
可是，貓麻仔不一樣。不是任何人都看得見它。在我想像中，它是隻黑貓，像《魔女宅急便》裡面的奇奇。有著尖尖的耳朵，非常銳利的牙齒和爪子。而因為住在影子裡，只能微微感覺到影子裡似乎有東西在晃動，但看不清楚，不過如果貓麻仔盯著你瞧，你一定會感覺得到，因為那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第六感。就算看不見，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。
貓麻仔陰氣很重，有時候人們走在陰暗的巷弄裡，周圍沒有半個人，也沒有風在吹，突然直打哆嗦，那是因為貓麻仔剛從旁邊經過的緣故。如果家裡的嬰孩半夜哭鬧不休，也是貓麻仔在作祟。
奶奶小時候住的村子裡，有一陣子，凡是家中有嬰孩的全都鬧夜啼。做爸媽的一個晚上都不能闔眼，嬰孩哭鬧得凶，奶也不喝，奶嘴也不含，拚命地又哭又叫，沒辦法，只好抱在手裡哄，總是要等到天明，孩子才漸漸香甜地睡去。這樣折騰一晚，爸媽第二天工作都提不起精神來。
在她們村子裡，有專門替人家收驚的廟祝，只好在半夜裡，從這家跑到那家，替夜啼的嬰孩收驚。奶奶說她年輕的時候，曾經看過貓麻仔從影子裡竄出來，想偷襲鄰居的小孩。還有一次，她親眼見識到貓麻仔的厲害，據說房間的陰暗角落突然發出「嘶嘶嘶」的聲音，空氣一下子變得冰冷無比，只見面黃肌瘦的嬰孩，被貓麻仔攝去了生魂，彷彿吸吮露珠似的，一個無辜的嬰孩，突然沒了呼吸。
奶奶說，要是當場發現的話還有得救。只要趕緊舉行收驚儀式。等小兒回魂，臉頰也紅潤了，再將小兒抱到膝上，屁股朝上，五指併攏在他的背後拍三下，口中念著小兒的名字「某某某，三魂七魄返回來。」就能順利救回來。
所以，奶奶一再告誡我千萬不可以去樓梯間，免得生魂被貓麻仔攝去，再也回不來。小孩子都怕黑的，我也不例外，社區裡的孩子要是玩起捉迷藏的遊戲，我寧可先被當鬼的人捉到，也不願躲在陰暗的角落裡。
小時候，奶奶說的故事對我影響很大。即使到現在，我走路一定挑光線明亮的地方走；能坐電梯的地方，絕不走樓梯；非得走夜路時，一定找人同行；就連夜裡我都習慣開燈睡覺，一定要有明亮的光源，我才睡得安穩。
其實貓麻仔到底長什麼樣子？我壓根兒沒見過。只聽老一輩的人說「死貓要吊樹頭」才不會三更半夜跑到小孩的夢裡搞怪，因為貓麻仔很陰，據說吊在樹頭的話，它的妖氣就會被限制住，不會隨便作祟害人。現在或許是基於尊重生命的態度，這樣的迷信也逐漸被人淡忘了。
至今，每次只要想起公寓的樓梯間，我就會想到奶奶跟我說的故事。怕黑的習慣也一直跟隨著我，成為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。
（以上故事由pyrrosia提供，銀色快手改寫）
刊載於《國語日報》少年文藝版 2006.09.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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